“……就是這樣，因為姜老爺派他手下的人高價收購那裏的土地，染坊根本沒法正常經營。我打算把那些地買回來，怕姜家死咬著不放，所以給他們找點麻煩。趙府尹那邊逼著他們還債，他們就不能再大撒銀子了，甚至還要想法子掙點錢填窟窿呢。”越九霄喝了幾杯酒之後談興大發，把他的小計謀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。

越夫人放下筷子，充滿怨念：“哪怕你要錢真的是去吃喝玩樂，我也沒話說，結果卻只是為了個外人的染坊？還不知那染坊有幾天活頭呢。”

越九霄覺得她只是心疼錢財，畢竟他家過日子節儉。他往娘親的碗裏一個勁兒的布菜：“那是綺羅的染坊啊，怎麽算是外人？娘，你是沒有見到她認真的模樣，她的染坊將來必成大器。”

越夫人心中越發不快，要用家裏的錢去搭救外人已經夠討厭了，親生兒子說話還胳膊肘往外拐，難得回一趟家，為的還是姜綺羅。她思前想後，心裏更覺得姜綺羅是盆禍水。

不過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喜歡不守禮法的女子，拒絕的事情由他開口就是，作為母親，她不必說兒子不愛聽的話。

誰知越宰相喝了一口酒後，問越九霄道：“你需要多少？”

不僅是越夫人，越九霄也驚了，他不知道是今日酒量太淺還是刮來了邪風，不過聽起來他爹的意思是有商量，這就很好。他清清嗓子，發著抖豎起兩根手指。

越夫人輕輕出了一口氣，若說是二百兩銀子而已，就算是越九霄拿著去打水漂她也不太心疼，只要他開心就行。

不過越九霄小心翼翼開口說的卻是：“兩千兩……你們不要這樣看著我，因為姜老爺收地時開價極其高，我們要買回時價錢當然也得高。”

越夫人一把擰在他胳膊上，越九霄空有武藝，卻不敢在親娘面前躲避：“你爹一年的俸祿才多少錢，你開口就要這麽多？咱家從不幹那些中飽私囊的臟事，可經不起你這小祖宗亂造！”

越宰相示意她冷靜，把管家喚了進來：“家裏能調動的銀子還有多少？”

管家說需要去賬房處查，越宰相便命他去。

越九霄還在雲裏夢裏，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老頭是他親爹：“父親大人，你居然如此豪爽，兒子有些意外啊。”

越宰相瞪了他一眼，自顧自夾菜，喝酒吃菜閑暇之餘，說道：“三歲稚童居然能說出那樣的道理，老夫想有子如此，生母想必該是個明理之人。老夫身為百官之首，為百姓謀福祉理所應當。至於那位姜小姐為何做出悖逆禮法之事……以後有機會再問她吧。”

原來改變越宰相心意的大功臣是涵兒！不過也可見越宰相被小孩兒搶白之後受刺激很深。

越九霄笑得直拍桌子，被越宰相一瞪，趕緊收斂喜氣，正襟危坐。他看到越夫人依舊不樂，摟著她肩膀賠笑道：“娘，爹在誇你呢。有我這樣的兒子，生母肯定是個樂善好施，體貼人意的解語花……”

越夫人正在煩躁之時，管家回來了，說賬面上能動的只有千把兩銀子。越九霄不敢大開口全要，心裏正尋思著還能去誰家盤剝兩筆，越宰相吩咐管家道：“把老夫書桌上那硯臺拿去典了。”

越夫人和越九霄一起阻攔，越夫人說道：“老爺，那是你用了十幾年的硯臺，別說端硯本就貴重，這份感情都舍不得啊！”

“那撿你嫁妝裏值錢的東西典當兩件？”

越夫人一把捶在宰相身上：“你想得美！”

越九霄喃喃地喚了一聲爹，越宰相瞧瞧他，一點心疼硯臺的樣子也沒有，只是覺得兒子很蠢：“看什麽看？你倒是快點掙錢，老夫不就能把硯臺贖回來了？”

越九霄還沒從震驚裏蘇醒，又被打了一悶棍一樣更發蒙了，他老爹竟然沒有嫌棄做生意是庸俗之事？

越宰相說道：“老夫從未見過你為一件事如此用心，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有所成，為區區一染坊盡力而為，強過庸庸碌碌飽食終日。”

越九霄趕緊道謝，免得宰相大人說起大道理直到天亮也停不住。

越夫人冷著臉，坐在圓凳上背對他們父子，若不是她出身大家，早就要氣得掀飯桌了。越九霄輕手輕腳地湊過去，幫她捶背捏肩：“娘，別生氣了，這筆錢絕對不會賠。”

越夫人固然心疼丈夫的錢，但更氣的是越九霄一心撲在姜綺羅身上，最氣的是連丈夫都站到了兒子一邊。

“娘——”越九霄把畢生的撒嬌本領都用上了，終於換來越夫人一聲無奈的嘆氣。

他把倒好的酒盅遞給越夫人：“娘，兒子敬你一杯，喝下去就別在生氣了。你若氣壞身子，兒子該有多心疼啊！”

越夫人受不了他的軟語央求，終於松動了，結果酒來淺酌一口。

越九霄乘勢求她：“娘，幫人幫到底，送佛送到西，能不能讓舅舅他們出面談買地的事情？我怕姜老爺那邊有人認得我，而且舅舅認識的人多，有經驗不說，人家知道他是宰相府的親戚也容易談成，是不是？”

越夫人等著他：“你算計得可真是周到，能利用的人全用上了，連你舅舅也不放過！”

越九霄真摯地說：“因為他是您的弟弟嘛，有其姐必有其弟，舅舅是我最愛戴最放心的人了。”

越宰相哼了一聲：“巧言令色，鮮仁矣。”

這一次夫婦兩人倒是難得地意見一致。

越九霄十分少見地在家吃了一頓安生飯，不吵架不翻臉，晚上還和越宰相聊了會兒天，說起趙懷遠，兩人都覺得是個難得的人材。越九霄終於覺得宰相府又成了他小時候那個樂園了。

管家第二天送越九霄走的時候幾乎老淚縱橫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相安無事的父子倆。

不過他回到念羅村時已經滿身疲憊，當一個晚上的乖兒子比流浪半年更累。看到姜綺羅一臉關切地過來問候，他不由得一把抱住了她，虛弱地說道：“買地的錢，我解決了。”

姜綺羅喜出望外，又覺得很不可思議：“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，你怎麽做到的？”

越九霄覺得臉頰發酸，答道：“賣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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